《金证研》沪深资本组 罗九/作者 映蔚 洪力/编审

近年来，非法疫苗案暴露的种种疫苗行业乱象，无不触痛公众的神经。作为一家疫苗生产企业，成都康华生物制品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康华生物”）的多家经销商却卷入非法疫苗案的“风暴眼”中，令人唏嘘不已。

反观其身后，康华生物或“一地鸡毛”。其合作的推广商或系“零人”公司，成立不足3年，却在上市前夕“神秘”注销；此外，其经销商扎堆“变身”成为推广商，“带货能力”竟倍增，供应商与推广商的关系并不一般，或系“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康华生物采购数据多处现矛盾，其信披真实性存疑。

一、经销商卷入非法疫苗案“被吊销”执照，或“账难回”

2016年3月，山东警方破获案值5.7亿元非法疫苗案（以下简称“山东非法疫苗案”），疫苗未经严格冷链存储运输销往24个省市。而令人咋舌的是，康华生物合作的经销商却卷入其中，亦或瓜连蔓引。

在2016年《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修订前，康华生物销售模式为经销与直销相结合。截至2015年年底，经销模式收入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重超九成。

据招股书，河北省卫防生物制品供应中心（以下简称“卫防生物”）系康华生物2015年第五大经销商客户，康华生物对其销售金额为408.99万元。

据食药监办药化监[2016]33号文件，2016年3月22日，食品药品监管总局根据山东非法经营疫苗案有关线索调查发现，卫防生物可能是造成涉案药品流入非法渠道的主要责任单位之一。

据（冀药）行罚决（2016）5号文件，2016年4月22日，在查办山东济南非法经营疫苗系列案件中，卫防生物因在明知河北上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不具备药品经营资质的情况下，虚构户头，将185,700支疫苗销售给河北上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货值575.67万元，被河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决定依法吊销其《药品经营许可证》。

无独有偶，作为康华生物2016年第二大经销商客户，北京中卫生物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卫生物”）亦是涉案企业。

据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告〔2016〕104号文件，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在查办山东济南非法经营疫苗系列案件中，发现中卫生物存在虚构销售疫苗流向的行为，严重违反相关规定，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决定依法吊销中卫生物《药品经营许可证》。

合作的经销商“大祸临头”，康华生物与经销商间的“数目”则成了“糊涂账”。

据招股书，2015-2017年，康华生物对卫防生物应收账款余额分别为565.55万元、565.55万元、465.55万元。

而据（2017）川0112民初5385号文件，2017年9月1日，法院立案受理康华生物与卫防生物买卖合同纠纷一案，内容涉及康华生物起诉卫防生物，并请求判令卫防生物支付所欠货款769.79万元。

且康华生物称，自2012年至2015年底，康华生物和卫防生物签订有近10份《购销合同》，康华生物依约向卫防生物提供了相应产品，卫防生物均未按约付清货款，自2016年1月31日累计有货款769.79万元没有支付。

而后2017年11月6日，法院判决，卫防生物应向康华生物支付货款312.55万元及资金占用利息。

且康华生物在招股书中表示，2017年，康华生物根据判决结果，对预计无法收回的款项153万元，计提坏账准备；2018年5月，康华生物对上述无法收回的款项进行核销处理。这意味着，2017年末，康华生物将对卫防生物应收账款余额与法院判决金额之差，计提坏账准备。

也就是说，康华生物上述所提“诉讼请求”的货款，与招股书披露的应收账款余额为何存出入？不得而知。

而康华生物另一涉案经销商中卫生物，则沦为了“老赖”。

据招股书，截至2017年末，康华生物对中卫生物应收账款余额为64.99万元。2017年，因中卫生物业务款项逾期，康华生物起诉中卫生物，并对实际无法收回的64.99万元全额计提坏账准备。

据最高法院数据，2019年1月25日，中卫生物因未向康华生物支付64.99万元货款及资金占用的利息损失，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除此之外，中卫生物还存在3条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记录，立案时间分别为2019年4月9日、2020年1月2日、2020年1月22日。

上述迹象表明，中卫生物所欠货款，或“账难回”。

还值得一提的是，《金证研》沪深资本组研究发现，康华生物2015年第四大经销商客户“南阳致远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致远生物’）”，通过国家市场监督总局、以及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均未能查询到其记录。

与此同时，市场监督管理局显示，南阳市存在一家“南阳致远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阳致远’）”，与致远生物的公司名称仅相差两个字。截至2017年12月26日，南阳致远的经营范围包括生物制品、疫苗批发等。

且据食药监办药化监[2016]33号文件，南阳致远或是造成山东非法疫苗案涉案药品流入非法渠道的主要责任单位之一。

据河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开信息，2016年5月13日，南阳致远因编造销售记录，被河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处以吊销《药品经营许可证》的行政处罚。

由上述情况表明，致远生物缘何在招股书中“无迹可寻”？招股书是否“手抖”而将公司名称两字之差的南阳致远，“笔误”为致远生物？难以得知。

需要注意的是，康华生物不仅经销商客户“劣迹斑斑”，其合作的推广商亦问题“缠身”。

二、经销商扎堆“变身”推广商，或系“一条绳上的蚂蚱”

2016年4月，山东非法疫苗案发生后，相关部门对《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进行修订，严格疫苗监管，规范接种行为。

其中关于第二类疫苗的流通方式作出了不再允许药品批发企业经营疫苗；第二类疫苗由省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组织，在省级公共资源交易平台集中采购，由县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向疫苗生产企业采购后，供应给本行政区域的接种单位等的改革。

据招股书，康华生物主营业务产品均为第二类疫苗，而其推广服务费金额却逐年飞速上涨。

据招股书，2015-2018年，康华生物推广服务费金额分别为724.55万元、2,212.72万元、9,474.63万元、19,032.74万元，占主营业务收入比例分别为10.2%、23.81%、36.18%、34.02%。

对此，招股书解释称，康华生物销售模式由“经销与直销相结合”转变为“直销”，需要自主拓展销售渠道，选择和外部推广商合作，加大推广力度，为此，推广服务费金额逐渐增长。

在推广服务费高企的背后，康华生物还出现多个合作推广商系“零人公司”情形。

据招股书，2018年，石家庄泽贤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泽贤生物”）系康华生物第四大专业化推广商，其协助康华生物实现销售金额1,868.93万元。

据市场监督管理局数据，泽贤生物成立于2016年5月25日，2016-2018年，其社保缴纳人数均为0人。且公开信息显示，泽贤生物控股股东为徐建梅。

除泽贤生物外，徐建梅还持有河北众莘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众莘信息”）股权。而众莘信息成立于2018年1月18日，且2018-2019年，其员工社保缴纳人数均为0人。

此外令人困惑的是，康华生物另一合作推广商，不仅常年社保缴纳人数为0人，还与数十家企业共用联系方式，且成立不足3年便注销。

据招股书，合肥安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华生物”）系康华生物2016年度第四大专业化推广商。

据市场监督管理局数据，2016-2018年，安华生物的社保缴纳人数均为0人。2018年报显示，安华生物的联系电话为18919621769，企业电子邮箱为1102860240@qq.com。

据《金证研》沪深资本组通过公开信息检索，截至2020年4月13日，共有66家公司现在或曾经使用该联系电话，55家公司现在或曾经使用该电子邮箱。

需要指出的是，市场监督管理局显示，安华生物于2016年12月8日成立，并于2019年7月26日注销，存续时间不足3年。且截至2018年4月23日前，安华生物控股股东为许娟。

除安华生物外，许娟还持有合肥飞成广告装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飞成广告”）股权。

市场监督管理局显示，飞成广告于2015年6月2日成立，2019年2月21日注销。2017年7月14日、2018年7月9日，飞成广告因未依照规定期限公示年度报告，两度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至企业注销才自动移出。

问题还远未结束。

据招股书，2015年，杭州卫康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卫康生物”）系康华生物第二大经销商，康华生物对其销售金额为1,288.83万元。

2017-2018年，卫康生物则系康华生物前五大专业化推广商之一，其协助康华生物实现的销售金额分别为3,411.25万元、3,838.57万元。

也就是说，从经销商“变身”推广商后，卫康生物的“带货能力”竟倍增，令人匪夷所思。而同样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

据招股书，2018年，湖北轩和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轩和医药”）系康华生物第三大专业化推广商，其协助康华生物实现的销售金额4,121.85万元。

2017年度，长沙惠吉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惠吉医药”）系康华生物第五大专业化推广商，其协助康华生物实现的销售金额877.02万元。

据市场监督管局数据，轩和医药成立于2016年8月11日，截至2018年1月29日，股东为赵毅、韩兴华、李保站、湖南金之路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之路”），2018年1月29日后，股东变更为赵毅、韩兴华、李保站、隆翠梅。

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金之路系康华生物前五大经销商，康华生物对其的销售金额为1,223.72万元。

而惠吉医药成立比轩和医药仅晚一天，成立于2016年8月12日，2019年5月29日变更前，隆翠梅为惠吉医药股东、法定代表人及高级管理人员。

此外，隆翠梅还是金之路的股东兼董事，而金之路于2018年7月31日注销。

剥开上述层层关系不难发现，轩和医药、惠吉医药与金之路关系并不一般，或系“一根绳上的蚂蚱”。

对此，证监会亦或存有相同的疑问，关于康华生物推广服务费占销售费用和营业收入比例较高问题，发审委要求康华生物说明，产品通过省级公共资源交易平台销售给各地疾控中心仍存在高额推广服务费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专业化学术推广商家数快速增长的原因及合理性，以及推广方式和推广内容是否合法合规等问题。

由上述情况表明，产品通过省级公共资源交易平台销售的情况下，康华生物推广服务费却逐年高企，且推广商或为零人公司，且经销商“变身”推广商后“带货能力”倍增。种种异象，令人困惑。

推广商存疑待解，供应商采购数据存在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三、采购数据与供应商“对不上”，涉嫌虚假陈述

据证监会数据，康华生物共提交两版招股书，签署日期分别为2018年12月20日、2019年4月11日（以下分别简称为“2018版招股书”、“2019版招股书”）。

而上述两版招股书披露的采购数据却彼此牴牾。

据2019版招股书，2017年，康华生物水、电、天然气的采购量分别为55,373吨、2,698,469度、342,120.46立方米。

据2018版招股书，2017年，康华生物水、电、天然气的采购量分别为55,596吨、2,833,945度、371,190立方米。

较之2018版招股书，2019版招股书披露的水、电、天然气采购量分别少了223吨、135,476度、29,070立方米。

不仅采购量，两版招股书披露上述水、电、天然气的单价也都对不上。

据2019版招股书，2017年，康华生物采购水、电、天然气的单价分别为2.72元/吨、0.77元/度、2.57元/立方米。

据2018版招股书，2017年，康华生物采购水、电、天然气的单价分别为2.77元/吨、0.74元/度、2.47元/立方米。

除了2017年的数据，2016年，两版招股书披露的水、电、天然气的采购量以及单价，也均对不上，令人费解。

据2019版招股书，重要会计政策变更、主要会计估计变更、及合并范围变更，或并未对上述数据产生影响。

不仅如此，招股书披露的供应商采购金额，与供应商所披数据，亦存“矛盾”。

据招股书，2016-2018年，浙江天杭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杭生物”）均系康华生物前五大供应商之一。

其中，2018年，康华生物对天杭生物的采购金额为713.92万元。

据天杭生物2018年报，天杭生物当年度前五大客户分别为北京白鲨易科技有限公司、河南远大生物制药有限公司、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北京北生研生物制品有限公司、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有限责任公司，销售金额分别为709.76万元、682.59万元、623.94万元、605.79万元、531.5万元。

2018年，康华生物披露的其对天杭生物采购金额，比天杭生物披露的第一大客户销售金额还多，但是在天杭生物前五大客户名单中，康华生物却“榜上无名”。

可见，不仅两版招股书所披露的采购数据“打架”，而且招股书所披供应商采购金额亦与供应商所披数据矛盾，康华生物信息披露的真实性存疑。

四、供应商或为“零人”公司，其采购数据或遭“拷问”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康华生物主要供应商社保人数连续三年为0人，或系“零人”公司。

据招股书，2018年，成都赛儒鑫商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儒鑫”）系康华生物第四大供应商，康华生物对其的采购金额为297.31万元。

据市场监督管理局数据，2016-2018年，赛儒鑫社保缴纳人数均为0人。且公开数据显示，赛儒鑫股东为李明宇、王昌蓉。

除了赛儒鑫，李明宇、王昌蓉两人还持有成都赛诺鑫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诺鑫”）股权。

而市场监督管理局数据，2016-2018年，赛诺鑫员工社保缴纳人数亦均为0人。

信披不一，且供应商存零人企业现象，康华生物信披真实度几何？不得而知。

此番冲击资本市场，康华生物所显露的问题，或仍是冰山一角，《金证研》沪深资本组将继续保持关注。